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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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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608节
      祝青君脚步很轻地到了书桌前,叉手为礼:“大人,新的会馆您有什么喜好吗?”
      祝缨轻笑一声:“让你们商议的事,为什么又来问我?”
      祝青君理所当然地说:“咱们别业也在梧州境内,以后少不得要用的,怎么能不问您的意思呢?纵咱们名义上不是一个县,外五县也管不到咱们。您要愿意,我瞧着咱们设个县也没什么不妥的!咱们别业比他们的寨子还强些呢!咱们人可也不少。说起来是五县,梧州的事,绝不能不问咱们别业。”
      祝缨道:“是吗?”
      “嗯!”祝青君用力地点头,看到祝缨还没摘下黑绸,她又用语言强调,“羁縻县喜欢自己拿主意,咱们的别业,也不归五县管!咱们家,自己做主!也不要朝廷派傻官来,没有一个朝廷的官比咱们做得更好!咱们样样都好的,庄稼也种得好、手艺也好、学校也好,他们几个县,可没这样的学校!咱们的兵也好!”
      “兵好?”
      祝青君道:“对,就是上回报给大人的,老侯叔时常操练,比他们寨子里的兵可强多啦。我见过寨子里的洞兵。”
      祝缨微笑道:“你觉得什么样的地方建会馆好?”
      “咱们是‘獠人’,”祝青君说,“朝廷真要能一视同仁,梧州便也不会察觉到大人的可贵了。越往高贵清净的地方,越是这样。我倒情愿靠胡商的地方近一些。这是我的一些小想法,要是大人觉得有道理,明天与他们商议地方的时候,我就往这上头说去。”
      祝缨点了点头。
      祝青君有点高兴,道:“那我明天就这么说!”
      “好,去吧。”
      “哎!”
      祝青君又是一揖,高高兴兴地回房去了。
      她才走,祝炼又来了。祝缨伸手将桌上的帖子推给他,道:“拿着这个,明天给学里。另一张捎给青君。”
      祝炼接了帖子,道:“老师,还有一件事。”
      “什么事?”
      祝炼道:“就是会馆的选址,老师有什么吩咐吗?”
      “嗯?不是交给你们了吗?”
      祝炼道:“我是说,别业。咱们别业也在新梧州境内,新梧州的事怎么能只由五县决定呢?老封翁与老封君还在那里,虽不大管事,姑姑也在呢,别业的产出怎么能忽略呢?且……我在学里这些日子才知道,还有爵位一说。老师为朝廷殚精竭虑这些年,学里子弟都羡慕您能干、升得快,可是……您没有爵位,没有封户。别业不一样,它在羁縻州里,设县就是羁縻县,可以传之子孙的!家有产业,子弟不肖,不乏败家者,将别业输与别人也未可知。设县、有了羁縻就不一样了……谁也夺不走!”
      他鼓起勇气,说:“如此一来,如此一来……”
      祝缨问道:“如此一来,我要怎么向朝廷解释呀?”
      祝炼怔住了。
      祝缨笑笑:“你想到的,我会没想过?先说会馆选址,有什么想法?”
      祝炼呐呐着:“那个,我想选离原梧州会馆稍近一点的,互相也有照应。”
      祝缨点了点头。
      祝炼道:“那我明天就尽力与他们商量。”
      他拿着帖子,又是一礼,跑了出去。
      祝文听了个全场,内心十分赞同这二人关于别业的说法。等祝缨起身踱步,要回房休息了,他才说了一句:“大人,我觉得,阿炼与青君说得都对,咱们别业,本来就是您的,只比别的县好,不比别的县差。”
      祝缨点了点头:“心里知道就行。”
      “是。”
      祝缨回到房里,反身关上门,取下黑绸,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。她伸手摸了摸下巴,没有胡须,摸了摸喉咙,没有喉结。确实是个问题。
      她与镜中的自己对视良久,起身洗漱睡觉去了。
      苏喆等人连番争论,最终选的地方偏更偏向祝青君所言,祝青君的“獠人”理论令祝炼最终也妥协了。他们报给祝缨结论却是:那里方便与胡商交易,因为外五县的物产与吉远府是不同的,尤其是茶。
      祝缨一笑:“定下之后,你们就报与新刺史。”
      苏喆道:“咱们进不了宫,见不了新刺史。”
      祝缨道:“我带你们去。”
      “是!”
      几个小鬼要跑去与人交易,祝缨道:“咱们出钱,租金就不归刺史府了。”
      苏喆道:“本来也没个刺史府么,要我说,别业那里就该是刺史府,该阿翁去主持的。可惜……”可惜这个破朝廷,还真是挺大的,阿翁常说要放眼天下。与天下比起来,她们梧州确实也太小了……
      祝缨道:“这话不许说出去。”
      “是。”
      “不过,也确实没有一个刺史府,害!以后再说吧。”朝廷现在也没那个办法进山去圈地建个刺史府,反正歧阳王也不过去,就给各官员敕封了一下,各人顶个名头,还是五县行事。怪可惜的。
      小鬼们于是跑去交易,祝缨又把项乐派去给他们把关,她自己却是不去了,待交易谈妥,房子也买了下来。项安也回来了,并没有耽误苏晴天回去。
      项安黑瘦了一点,精神颇佳,给祝缨带回了厚厚的信件。项安是更亲近的自己人,花姐给祝缨写的信尤其的长、内容也更私密一些。
      信中,花姐告诉祝缨上次祝缨的信已经收到了,按照祝缨的安排,侯五挑了人,不断地往南探索,已经到达了海边,确实有海。但是别业里没有人懂煮盐的事儿,她正在设法寻找这方面的人。灶户多是为国家办事的,且煮盐还需要铁锅等等,她也不太懂,正在设法了解。还好,现在有小江帮忙参详。
      祝缨于是提笔写信,一封给花姐,另外却是给赵苏、顾同,让他们找制盐之法。这二人都是朝廷官员,以祝缨在朝廷里的关系,考评都是中上,稳稳地攒着资历,正等着升迁,官场上的人,办这些事也是方便。
      她又给苏鸣鸾写了一封长信,交给苏晴天。其余信件又派了祝文带着两个人与苏晴天一同南下,祝不止要送信,还要再去新梧州代祝缨看一看。
      她自己则又请示宫中,梧州人要建新会馆,此事需要报与歧阳王,申请带着苏喆、林风再见歧阳王。
      批复还没下来,刘松年先派人送了张帖子给祝缨——过来,聊聊。
      第318章 踢走
      祝缨刚从鸿胪寺回到家里,堵门就拿到了这张帖子。若是别的帖子还能猜上一二,刘松年这张帖子实在是奇怪。
      奇怪的不是“过来”而是“聊聊”。自去年起,她到刘松年府上就是俩人对坐一会儿,两人都懒得说话。有时候她连帖子都不会下直接奔到刘松年家就行。刘松年那儿有时就是一张空白帖子写个名字,她看了也就过去了。
      从没有说过“聊聊”,他们也基本不怎么聊了。
      祝缨马上答应了:“我这就去。”
      她回房换了衣服,提刀上马,带着胡师姐等几人往刘府而去。
      做了丞相之后,刘松年就没有以前那么恣意了,不时有官员登门拜访,又有学子投谒。刘松年也不能像之前那样赶人,但是他会耗,耗得大部分人绝了心思。士林里都觉得他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味儿来。
      祝缨到刘府的时候,刘府比往常还要安静一些,到府就被请到了刘松年家临水的小榭中。
      刘松年已经换下了朝服,一身道袍,坐在榻上,不远处烧着盘好的艾草。夏时天长,光线不错,刘松年指指对面,祝缨撩起下摆不客气地坐在了榻上,将刀顺手一搁,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,顺手给刘松年的杯子也满上了。边喝边看刘松年。
      刘松年说:“外戚都要给你面子,你看我干什么?”
      换个人可能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,祝缨道:“啊?哦,我历任上司对我都不错的。”
      “我说的是安仁。”
      “那不我上司的亲娘么?也是上司家。”
      “放屁。”刘松年下了个干脆的结语。
      祝缨笑笑,又给自己续了杯茶:“您这不是聊,是叫我来骂的。”
      “安仁什么时候眼皮朝下看过?”刘松年冷笑一声,“她给你送东西,你可要当心了。”
      “这么厉害的吗?”
      刘松年点了点头:“她什么时候管过下面的人痛快不痛快?”
      祝缨道:“您对她有这样的好评,还用担心我看不开呐?”
      刘松年凉凉地看着她:“那是个外戚!”
      “我是朝廷的鸿胪少卿,不受朝廷之外的人管。可人情往来还是得有吧?”
      刘松年道:“有人情,就难免会心软。”
      “我没心。”祝缨说。
      刘松年发出嘲讽的声音:“不会为骆晟那个傻东西谋划危局吧?”
      他口气轻松,表情却变得危险了起来。聪明人有不少,不止祝缨一个,但是祝缨是真的会动手的。她有时候做事,并不纯是为了利益,偏偏有一丝丝烂好人的信念在里面,甚至比王云鹤还要烂一点。骆晟离宫廷太近,刘松年不得不盯紧了她。
      祝缨道:“绝不。”
      “我再说一句?”
      祝缨往后一个倒仰:“您这是问我?”
      刘松年大怒:“滚!”
      祝缨道:“把我叫了来,饭都不给吃?”
      刘松年道:“要想一直有饭吃,连东宫那里都要谨慎些!早知道就该拦着不叫歧阳王遥领梧州的。”
      祝缨道:“这不是没拦吗?”
      “滚。”
      祝缨道:“您还是担心东宫吧?已经够乱的了,可禁不起再一次废立了。现在不过是比谁少犯错,等我见了歧阳王,提一句?”
      “去去去。”
      “真没饭吃?”
      刘松年道:“吃吃吃,人呢?摆饭了!”
      饭就摆在了水榭里,也无丝竹也无酒,刘松年吃得少且慢,祝缨吃得多且快。刘松年见她还能吃得下,微笑了一下,道:“鸿胪寺你还得盯着,陛下也不指望骆晟能在嬗代时稳住。”
      祝缨咽下了口中的饭食,道:“人人安份时,他这样垂拱的人就够用了。只怕京中多的是机智之人,您肯定知道。这几年聪人越发多了,人的心就像胃,吃得多了,渐渐也就撑得大了。都说军功最重,我看未必。”
      刘松年道:“那不是你该操心的,管好你自己。”
      “哎。”
      刘松年还是不放心,说:“记着你说过的,不要画蛇添足。东宫在禁中,不会有危险。”
      “好。”
      “安仁、永平乃至骆晟,都不是东宫,也不是歧阳王。”
      “我管她是谁?我只效忠陛下。”
      刘松年道:“我就当你说话算数了。”
      “您倒说一个我食言的事儿出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