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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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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639节
      “啊?”
      陈萌道:“必是想着鸿胪寺,忘了老驸马是谁!安仁公主家,他不得亲自过来操持么?安仁公主是个什么人物?她好好的时候就好强,又不爱体谅人,现在没了驸马,鸿胪寺就派个司仪令过来应付?”
      祝缨道:“你现在说这个也晚了,下回早对他说才好。”
      陈萌道:“也得听啊。他一门心思想的是光耀门楣,真怕他走火入魔。”
      “嘘——”
      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,两人住了口。
      陈大公子打小对内宅心思拿捏得比妇人还要准,这回又被他说中了。司仪令是被安仁公主发作了一通之后赶过来的。
      公主府有自己的一套属官,办个丧事他们也能办得出来。安仁公主死了丈夫,当头一棒也是有点懵的,到儿子回来,又说了丁忧的事,没多久又有太子要带骆姳吊唁的事,安仁公主脑子里塞满了这些事。
      等把这些事弄完,她看到了司仪令——这人她不认识。司仪令在鸿胪寺的地位就不算高,没人提携也到不了安仁公主面前,沈瑛把他派过来襄助丧礼,他来了就与家令调协。忙了半天,被安仁公主撞到了,正想表个功。
      安仁公主愤怒了:“鸿胪寺这是要造反吗?派个司仪令就打发了我?我儿还是鸿胪寺卿呢!少卿呢?!他人呢?这就敢瞧不起我了吗?”
      劈手夺过道士手里的拂尘就朝司仪令扔过去。道士正念经做法事,突然两手空了,经也唱不下去了。司仪令见势不妙,也不想为沈瑛扛这个雷,撒腿就跑:“下官这就去找沈少卿!他这会儿也该到了!”
      沈瑛一听这么说,就知道事情大了!
      他转身去看骆晟,才开了一个头:“驸马恕罪……”
      安仁公主就派了人来叫他过去理论,陈萌见状,只好也过去问一句:“这是怎么了?”
      安仁公主的家令是不太怕人的,道:“我家驸马,鸿胪寺不该就派司仪令来就打发了。”
      骆晟道:“已经这样了,就不要再生事了。这么些人在看着呢!明天太子还要来,闹起来像什么话?光华,你且回去。”
      沈瑛脸色也难看了起来,陈萌把他拖走了。出了大门,陈萌才说:“您怎么开罪起她来了?”
      沈瑛也委屈,他道:“司仪令也不委屈她呀!虽说老驸马的事该着我来,可操持丧事的细务,还是要司仪署办的嘛!如今鸿胪寺只剩一个我,我要来了,鸿胪寺交给谁?倘或陛下再有召,怎么是好?”
      陈萌道:“写个公文,让司仪令带过来,告诉公主,您在为她的儿子收拾烂摊子。这丧事儿她想办成什么样、要鸿胪寺做什么,只管提!给个文,鸿胪寺能办的,都给办了,办不了的,为公主向上面请旨。”咋这么费劲呢?安仁公主就是矫情,你难道不知道?
      不用说,这舅舅一准是想着死了正室自己能当家了,忘了上头还有两重婆婆。
      陈萌道:“您明天,一定要先把这场丧事办好,先干事,要准备的都准备了,捧到安仁公主面前。再向她解释,您已经在做。”
      沈瑛无可奈何地道:“知道了。我总也算朝廷大臣,被公主呼来喝去,真是没意思。”
      “现在就别说这个了,她是先帝的姐妹,是君。这几天,您先别管别的了,把她应付了吧。她,不好弄。”
      陈萌朝天翻白眼,他舅说的也不算没道理,可皇家不跟他们讲道理啊!安仁公主只要不谋反,永远能骑在大多数的大臣头上作威作福。满朝文武,她不敢招惹的人也没几个。
      沈瑛道:“知道了。”
      ……——
      次日,沈瑛早早地进宫上朝,头一天计划的露脸全忘了。只想着一会儿如何应付安仁府的事。太子要去吊唁,不为安仁,也为太子,得把这件事办妥。
      好在这是他熟悉的领域,腹稿打好了,就等太子提问了。
      哪知漏算了一件事,老驸马死了,皇帝为他辍朝,今天没有朝会。皇帝只召了丞相、六部九卿等拢共十来个人开个小会。
      沈瑛起了个大早,会没了,他一头扎到鸿胪寺,回房就看到堆积的公文。他叫来赵苏:“老驸马殁了,我得亲自去瞧瞧,不能叫人说人走茶凉,儿子丁忧了,咱们就不管人家父亲的事了。这些,你来办吧。”
      赵苏不动声色:“是。”
      沈瑛着手办审查驸马的丧事,正准备着,皇帝那里派来了杜世恩,问他:“驸马过世,朕心悲痛,尔为何荒唐懈怠?”
      沈瑛更委屈了:“臣不敢。”
      杜世恩道:“陛下说,沈瑛,把心放到该办的事上去。做大臣的,怎么能疏忽呢?”
      沈瑛又肃立听了,心想:这又是怎么了?
      杜世恩面无表情地走了,沈瑛难过得要死,憋憋屈屈地想作诗述怀了。
      杜世恩回去复旨。
      皇帝点了点头:“知道了。”
      说着,将手里的奏本往御案上一扔,又问:“太子已经出发了吗?”
      “是,方才东宫来报,已经动身了。”
      皇帝道:“你再去一趟安仁家,唉,从内库里拨吧,她要什么就给什么。”
      杜世恩看了一眼奏本的封皮,道:“是。”
      今天的奏本里有一本是安仁公主的,还是府里人代笔,口气却全是安仁公主的模样。安仁公主上来就哭,说自己“寡妇失业”谁都能欺负她了,她真是太惨了。丈夫才死,鸿胪寺就挤兑她,该少卿来的,派了个司仪令来敷衍。都说人走茶凉,真是世情冷暖啊!
      点名骂沈瑛全家,说这玩艺儿果然是个囚徒出身,人事儿不懂!不配做大臣!骆晟还是他上司呢!就轻狂发癫,藐视上司,想着把鸿胪寺攥手里了?做梦呢吧?
      最后点题,求您给我主持公道,给我驸马的丧礼场面大一点“哀荣”,这丧葬费得再多给我些吧?太子妃的娘家,办事不能寒碜了。另外,我一个寡妇,娘家人儿不得再多给我点儿养老钱吗?再求点儿钱和地。
      皇帝看这奏本的时候,当时脸就不太好看,派了杜世恩去骂沈瑛一顿,接着又如了安仁的愿。
      杜世恩又跑了这一趟,给足了安仁公主的面子,安仁公主心里痛快了,方才不闹了。安仁公主上了个谢恩的奏本,感谢皇帝对她一个老寡妇的照顾——这是后话了。
      安仁公主府丧事还没办完,皇帝就恢复了朝会。
      积压了几天的事务,这一□□上的事稍多。皇帝听得有点打盹,这些事,与下面写给他的那些“实务纲要”好像有关系,细细一品,又合不上。
      想打哈欠的时候,就见沈瑛出列,向皇帝提议:“如今东宫完备,陛下之次子业已长成,请为其开府。”
      皇帝不睏了,觉得沈瑛还是有可取之处的。
      他微笑着问:“众卿以为如何?”
      不如何!
      政事堂对这个事不太积极,御史另有意见。
      余清泉出列道:“陛下,东宫何曾完备了?如此仓促,好似为了给藩王开府随意应付的。东宫,国之储贰,岂能敷衍了事?”东宫这一套,全配好了得小半年,这样仓促余清泉觉得很不好。
      他与冼敬都是王云鹤门下,他比冼敬小一辈儿,他的老师去年死了,临死前把他托给王云鹤和冼敬。王云鹤忙得要命,冼敬就抽空关照他一些。因此余清泉知道,詹事府刚有个架子还没走上正轨,且这东宫的人员也很杂,都还没理顺!
      这个时候给皇子再开府?那不行!怎么也得等东宫稳一稳,至少明年。那时候皇次子也才十五,急什么?
      皇帝皱眉,太子的舅舅、皇后的哥哥穆成周高兴了,他踢了踢身边的人,身边那位也出列,道:“臣以为御史有理!”
      沈瑛有点尴尬,李侍中道:“御史勿妄言!是三师三少不好?还是詹事不称职?”
      这一边骂沈瑛“谄媚”,那一边骂余清泉等人“谵妄”,政事堂与六部九卿等都没下场,倒是下面一群人吵得激动。
      由动口而手舞足蹈以壮声势。其中一个郎中挥手臂的时候忘了手上还拿着个笏板,把对面的人给刮着了。
      这就是下战书了!
      时隔不到一年,朝堂之上又打了起来。
      祝缨摸了摸腰间的笏囊,没出手。阮大将军这回有经验了,奏道:“陛下,请宣禁军制止。”
      “准了!”皇帝青着脸说。
      第335章 南士
      禁军的靴底奔跑时发出的擦擦声,身上的铠甲随着动作发出的尖一点的声音,禁军们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,他们冲进殿内,打架的人就开始往两边撤了。
      沈瑛算是“始作俑者”,脸上又挨了两下,余清泉年轻腿脚好,不但躲闪及时还趁乱踹了别人好几脚,自己却毫发无伤。
      禁军将打架的人隔开,皇帝冷着一张脸,道:“不成体统!御史大夫!”
      王大夫出列上前:“臣在!”
      皇帝指着下面这些人,问:“此当如何?”
      王大夫自己不回答,点名了殿中侍御史来回答这个问题。按照规定,就是都记下名字挨个惩罚。御史回护自己人,顺便把沈瑛给摘了出来,认为他们俩还只是“论事”,是没有错的。错的是动手的人。建议,照着上次朝会斗殴的结果来办。
      上一次是一片朱紫互殴,这一次紫衣不下场,红衣之中又掺了好些个青绿色。
      一群朱紫,罚也有限,也不伤筋动骨,大部分人是写了个谢罪折子了事,一点儿也不妨碍他们继续秉国。如果比照着旧例来,今天大部分人能够逃脱。
      皇帝气道:“明知故犯,还能宽宥么?!”
      王大夫建议,让这些人都停职反省。
      皇帝认为余清泉也出脚了,得回家吃自己。王大夫道:“陛下,御史不能因言获罪。”
      此言一出,得到了许多人的附和,皇帝不好坚持:“回去闭门思过!”
      王大夫又问:“那要思多久呢?没有永远呆在家里的道理。”
      皇帝只好说了个“一个月”。
      有了余清泉打样,则参与殴斗的其他人就都不能得到比余清泉更轻的处罚,王大夫道:“动手的,官降一级,也都闭门读书去。”三个月。
      皇帝道:“就这样吧。”
      他往下一看,也有些灰心,不禁想:先帝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时候,看到的也是这样么?他是怎么做的?
      想了一阵,发现印象中自己记事起,先帝就基本能控制朝局了,至少不会这么混乱。直到先帝晚年失明。
      皇帝道:“散了吧。”
      群臣三三两两地往外走,有刚才吃了亏的,还远远地对刚才的对手叫骂:“必要与你分个高下!”
      “分就分,怕你不成?你说个地方!咱们接着打!”
      随后,被各自的上司骂回去了。
      祝缨见状,对林赞、施季行使了个眼色,三人带着大理寺的人飞速地溜了。
      回到大理寺,祝缨开了个晨会。现在大理寺的事务比办鲁王案时少了许多,祝缨开始着手复核旧案:“不要积压,免得以后再有大案又要手忙脚乱。各领几个州县,核吧。”
      “是!”
      祝缨又让日常事物给林赞处理,再叫过施季行来,与他详谈。
      施季行心道:难道大理寺又要有什么大事么?没听说啊!家里阿爹也没提过。
      两人到了祝缨的屋子里,没在正堂坐,祝缨请他到旁边的坐榻上对坐,说:“陛下命写的大理寺条陈写完了。”
      “是,已经呈上去了,没听说陛下有什么抱怨。”
      祝缨道:“你再写一个,不是交给陛下的。你自己写了自己看,对大理寺的职司、各项事务等都要有个数。在自己心里过一遍,再仔仔细细地想一想,别拿会典之类的东西来敷衍自己。”
      施季行年纪比她大,但口气很礼貌,问道:“大人的意思是?”